在杨家坪学校,他是骨干教师,担任初三毕业班的数学课教学,还兼任两个年级的体育课,学生们都喜欢他,崇拜他,无论他走到哪里,周围总是簇拥着一群男学生。他是公派的教师,家离学校有好几十里地,所以平时住在学校。那时候的陕北农村既没有电灯,更没有电视,每到晚上他常常拉二胡消磨时光。
看得出来,在这个寂寞的山村学校,对于我的到来,他十分欣喜,文化大革命大串连时,他曾步行到过北京,还在天安门前留过影。他惊讶北京与陕北的天壤之别,他羡慕,向往,念念不忘那个遥远的群山外面的精彩世界。所以,我和我曾生活过的那个城市的一切都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。
我们坐在小窑里有说不完的话题,论古今,谈天地,我本生性腼腆,不善言辞,但此时在他面前却滔滔不绝,我高兴有人与我一起排遣这些个孤寂、难捱的黄昏,我还有一种讲给对方听他所没有的经历时的小小的优越感。但回想那时的我绝对纯真,善良。当时我第一次接触陕北青年时,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为他们叫屈,他们天性优秀,不乏智慧,只因出生在贫瘠的黄土高原,使他们只能祖祖辈辈黄土里扒食,缺吃少穿,穷困不堪。为什么同是一个时代,一片国土,一个社会,命运会如此不公平地亏待他们?我在他们面前感到理亏,我不应该拥有的比他们多那么多,我愿尽我的所有给予他们,将我的与他们分享。我能做些什么呢,我借给他我的书,我们一起议论“牛虻”的命运,感叹“青年近卫军”的英勇,我给他看我的读书笔记,送给他一腔的热忱和友谊。不是有意的选择,我们就这样相遇了,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,那段感情经历确实影响甚至改变了我们各自以后的人生道路。
他变得愈发青春和生气勃勃,篮球场上更多地活跃着他矫健的身影,校园里学生们中更多地听到他的高声笑语,他欢快又悠扬的二胡声,驱散了我黄昏时分的愁思。逢到我不用回村取粮食的星期天,他也留下来,我们和其他青年教师相约着去水库游泳。等到下一个星期天,我背着口粮回到学校时,他也正从窑里回来了,并且随着季节和时令,他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山里的特产:桃、杏、小瓜、大枣和红薯。(二)